“不用花多少时间,等会儿的调解肯定有戏。”9月10日一大早,在驱车前往思阳镇司法所的路上时,我几乎是用打包票的语气,这样跟随行的同事们说。
事情还要从4天前说起:9月6日,上思欣荣矿业公司的凤山籍工人谭某在收工时不慎从矿山滑落,并当场坠亡。由于事故刚好发生在安全生产严管期间,在事发后不久,便引起县委的高度重视,随后指派县委政法委召集法院、公安、司法、安监、人社、思阳镇政府等部门组成工作小组介入了该案。在多部门的共同努力下,仅用三天时间,双方当事人便初步达成调解协议,由欣荣公司一次性赔偿受害者家属650000元。
作为一名主要负责审理人身损害赔偿纠纷的民庭法官,曾处理了很多起因意外事故死亡而引发的赔偿案件,这类案件大多都很棘手,调解难,兑现更难。让我出乎意料的是,这起突发事件从事故发生到跟进调解,再到协议基本达成,都是一路绿灯,基本没有太大波折。9月10日就是双方当事人正式签下调解协议并当场履行的重要日子。
尽管是在约定时间准时到达,来到思阳镇司法所的时候,双方当事人却已经在提早守候了,遭遇到这种不幸,都希望能尽早解决,尤其是从凤山远道而来的受害人家属,拖家带口十八个人,实在是很不容易。好在离最终调解成功只有一步之遥,心里忽然又有种说不出来的解脱。
但就是在这个节骨眼上,却出现了意外。原来,在场的十几号人中,有受害者的妻子、大哥、弟弟、姑姑、姑丈等,却唯独不见受害人的父母。原先,我们工作组的重心都是放在稳定受害者家属情绪及赔偿数额上,签订调解协议前核对当事人的身份情况时,才发现几位年长的家属并非受害者的父母。经了解得知,二老本来身体就不是很好,加上悲痛欲绝,并没有一同来上思,也没有书面委托代理人。
这可如何是好?赔偿权利人不亲自到场,也有没有书面授权他人参与调解,遗漏了当事人的调解,肯定是不行的。
当我硬着头皮把这个程序性问题跟受害方家属讲清楚后,他们原本低落的情绪迅速被点燃起来,他们认为既然欣荣公司已经同意赔偿,完全可以在大家的见证之下一清两散,互不相欠,现在却非要为图个形式而纠结不休,摆明了就是故意刁难人。稍微通情达理的家属苦苦地哀求,从老家到凤山县城需要走70公里的山路,到县城后还要转两次车才能到上思,走完这将近700公里的路程需要花上一天的时间,年轻力壮的都耗不起,更何况是已经三天没有咽下一口饭的两位老人,况且受害者的亲戚基本上都在这里了,再没有别的亲人可以护送父母过来了。十几号人在这里等着,吃饭、住宿、误工,加上几千块从凤山县请来的灵车费用都是个问题。火气比较大的家属甚至扬言,如果今天不给钱,就索性把尸体直接抬进县政府,还要打电话召集凤山、凌云的亲戚朋友过来“帮忙”。
只在片刻之间,这二十多平米的人民调解室里便顿时充斥着怒骂声、叹息声和啜泣声,我们也都犯难了。一面是受害方家属的实际难处,一面是对法律的忠实坚守。工作组的同志们也相继想出了电话委托、视频委托、公正委托等方案,但都因各种原因而没有被采用。时间越来越紧迫,已经容不得半点迟疑,绝不能眼睁睁看着本来可以妥善解决的事情演变成群体性事件。
就在这时,我突然想到:公安机关作为户籍管理机关,由当地公安民警协助我们核对当事人身份肯定不成问题。家中的老人来不了,但完全可以根据他们的意愿,在当地派出所民警的帮助下,制作出一份合格的授权委托书,并通过公安内部网络传真的方式先解决好燃眉之急,至于原件则可以宽限几天送达。这样一来,既省时省力,也确保了程序合法性。我将我的想法告诉大家,立即得到了一致同意。随后,负责此次协调工作的政法委领导立即协调县公安局于凤山县公安局对接。幸运的是,凤山县公安局表示愿意提供相关协助,并争取在当天下午5点钟之前将传真材料发到上思。
看到出现转机,受害人家属稍微缓和了一些。而这么一折腾,时间也已经到了下午两点多,大家这才意识到该吃午饭了。然而说实话,能不能在今天把一切都办妥,自己心里还是非常的有底气。对于“时间就是金钱”这句俗语,我也从未如此感同深受过。
下午四点半,我在办公室抓紧处理完手头上的紧急工作后,再次来到思阳镇司法所。稍稍有点欣慰的是,与离开的时候相比,受害人家属们的情绪明显平复了不少,有的背靠着椅子小酣,有的在逗着孩子,一位上午闹得比较凶的家属甚至主动跟我打了招呼。我心里清楚,他们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我们身上,都寄托在那张弥足珍贵的委托书上。而我又何尝不是?
所幸的是,好事并不总是让人多磨,我也终于在下午五点二十左右等到了县公安局的电话:刘法官,凤山县公安局的传真件已经到达我局指挥中心,原件也稍后寄到上思……
和预想的进程一样,授权委托书一到,我们在六点钟前就把签订协议、兑现赔偿款等环节全部完成,前前后后只用了不到半个小时。忙乎了一整天,在场的人这才长出了一口气。但为了尽快办理领回遗体的手续,受害人家属也并不敢耽搁太久,只能边向我们道谢,边急着往医院赶。我们能理解受害人家属们的焦急,只有再三嘱咐他们路上千万小心。
正当三辆车子将要驶出司法所大门时,其中一辆缓缓的放慢了速度,从摇下的车窗里探出了两个脑袋,受害人的妻子握着孩子的手向我们做最后的道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