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经熊(John C.H. WU)，字德生，是我国近代史上颇有影响的法学家、哲学家、政治家，是当今法制史、政治史和宗教史以及研究《圣经》翻译的学者们绕不开的人物。这位开始以法学为业的天才，后终以皈依天主教放弃了他如日中天的政法事业，另当时的很多人惋惜不已，也包括那位当年让他一同报考法科的同班同学徐志摩，当然，他的这一决定这也给当下的人们留下一大传奇的叙事。1921年，年仅22岁的吴经熊，仅用一个学年便获得了美国密歇根大学法学院的法律博士学位（J.D.）；次年，他到哈佛大学法学院任研究员，从事比较法哲学研究；回国后于1927年任东吴法学院院长；1929年，任上海特区法院院长；1933年，任立法院宪法草案起草委员会副委员长，代行委员长之职，在任上公布了《吴氏宪草》，并参与起草《五五宪草》，这两份，虽为草案，在中国宪法史上却自有一席之地。在美国求学期间，他以美国著名法学家霍姆斯、魏格莫、卡多佐和庞德为师，亦为感情深厚的好友。这种与名家交流的经历及其彼此之间所拥有的真挚感情，在今天看来也是绝无仅有的。 清华大学许章润教授曾评价吴经熊为：“中国现代法学发轫于清末变法，迄而至今，??乎已历五代。然而，回眸百年生聚，整个二十世纪，真正享有世界级声誉的中国法学家，惟吴公经熊先生一人而已。世事云烟，百年后回头再看，论世道，察法意，究人心，还是吴公高瞻一俦。”说吴经熊是百年中国法学界第一人。但是，不能让人相信的是，1937年，正值盛年的吴经熊决定放弃了他的法学事业，毅然皈依天主教，投入主的怀抱，“演绎出近世中国法学史上的一桩名案”。《超越东西方—吴经熊自传》便是吴经熊作为当事人，对自己的成长及其精神演变过程中的所思所想的记录，正如他自己说的“这是一本天主教徒的忏悔录”，是作者在书写自己的“灵魂之旅”的一种记载，而不是作为一名法学家的自传。当然，这本书所吸引我的正是吴经熊作为法学家的身份及其法学经历，这些足以让我乐意捧起这本“心灵鸡汤”，去翻阅他的传奇故事，因为我和他都有一个共同的目的，那就是为了寻找彼岸的生命困惑。 我在想，学过法学的人一般都对法治抱有些梦想，正如吴经熊在写给他的良师益友、大法官霍姆斯的告别信中所写的：“去启蒙，去使卑微者高尚，使无乐者欢乐，使工人获得基本工资，使无房者有住处，掌握生命并将它引向更纯净的通道——这些问题是我要致力于解决的。”吴经熊相信中国将要步入一个法律的文艺复兴时代，这将改变这个世界上最古老的民族，他自信在这一过程中，自己将发挥“孟德斯鸠式的作用”。可是，经过多少的政法往事后，他开始发现“法律不足以慰藉自己”时，他慢慢地又陷入了深思。1936年10月13日，他在日记中写到：“我用一个又一个东西来代替宗教，但它们全都不能满足我。友谊？我发现我的朋友们都不太完善。书本？你越博学，就越是被人的智慧的清淡无味所烦扰。科学？它只是宗教的一部分，这部分使得我们狡猾如蛇。官位？你爬得越高，你的人生就越空虚。钱？我曾挣过大量的钱，但这并不使我感到幸福。健康？它是好，但只是你建立人生大殿的基础。名声？我也享有，但唯一的好处只是我老婆出去买东西不用付现钞。女人？我也曾有够多的女人……”。所以，吴经熊在长期的深思后，他决定回到上帝那里，因为在他看来“上主有一切的人生幸福，并能提升他们的意义”。或许在上帝那里，吴经熊找到更适合自己的归宿。在书中，他用“浪子回头”一章，专门记录了他投入天主教怀抱的情景，读起来确实让人感动，那种认真剖析自己的内心，而后作出心神向往之的决定，足以让我们心生尊敬之情。 其实，让吴经熊想不到的是。法学，这门他投入了半世精力的学科，到后来也只是他尘世修行的手段，是他遁入耶稣之门的踏板。但如果他没有经历法学，在我想来，吴经熊也许就不会有皈依耶稣基督的最终决定。当然，他之所以作出这样的决定，还有当时的客观原因。那就是当时的世界政治动荡和文化纷扰，对此，作为身在那个年代的他，感同身受。用他自己的话来说，皈依天主教是“将我从我自己拯救了出来”。但这种自我的救赎并不是偶然的，纵观他的心路，我们发现他在做法官时曾写道“我当法官时，常认真地履行我的职责，实际上我也是如此做的。但在我心某处，潜伏着这么一种意识：我只是在人生的舞台上扮演着一个法官的角色。每当我判一个人死刑，都秘密地向他的灵魂祈求，要它原谅我这么做，我判他的刑只是因为这是我的角色，而非因为这是我的意愿。我觉得像彼拉多一样，并且希望洗干净我的手，免得沾上人的血，尽管他也许有罪。唯有完人才够资格向罪人扔石头，但完人是没有的。”倘若一个人置身于世俗的喧嚣之中，但内心却有着执着追求天堂安宁的强烈愿望和期许。不管是吴经熊，还是你我她，这种纠结总会让人处于左右撕扯的身心冲突之中，更何况吴经熊拥有法官、律师、学者等职业经历。这些职业不会让轻松，而只会让他更加纠结痛苦，因为他所要面对的矛盾更加剧烈，更加黑白分明，心中被压抑的情绪更加透不过气来。因此，当法律不足以慰藉时，他的放弃是必然。当阅读本书的时候，有时候我也仿佛置身其中，好像自己就是吴经熊，那个在自我救赎的自己，如果法律不能给我一个让我满意的解释，我想自己也会像吴经熊那样，另外寻找一处人生的路途，远离尘嚣，在精神的高处抒写惬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