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红蔷薇
七月,清晨。我站在邻居家的庭院前,看花。
白墙边,长着一蓬花,繁茂的小圆叶之上,碎碎的花瓣抱成一团,朵朵红艳,实在好看。
邻居说,这是红蔷薇。
你要吗?她热情地问。我尚未答话,她已弯腰,“咔嚓”—下,掰下一枝来——我都替它心疼了。
邻居说,只要插到土里它就能活。
依言插到土里。不几日,这一枝竟变成了一大棵,生出无数的枝丫来。又过了些日子,一棵变成了很繁茂的一簇,把整个花池都撑满了。
它开始安安心心地开花,也不急,一次只开一两朵,一瓣一瓣,慢慢开,总是要等上两三天后,一朵花才全部开好,每瓣都红透了。看着它,我总觉得它像个极会过日子的小主妇,节俭简朴,细水长流。
有时,我一连好些天忘了看它,再去看时,它还是那副气定神闲的样子,不紧不慢地开着它的花,一捧的肥绿托着两三团艳红。时光在它那里,仿佛是泊在老照片里的一缕月色,静谧而悠长。
夏天的雨季来了,好多花萎了精神,它却仍枝叶饱满,花开灼灼。路过的人会惊奇地说一声,瞧这花开得多眩!
于是,萧索冷雨的日子,变得不那么难挨了。
(2)水仙花
水仙花,又名“凌波仙子”。叶绿,花素白,白中带黄蕊,墙角边蹲着一排或在花坛边立着一圈,不吵不闹,安静恬淡,如同乖巧的小仙女。
未到花期,谁会注意到它呢?野草一般,相貌实在平平。
我去收发室取信,路过花坛,芒果树下就长了一丛水仙花。日日晴天,它却分享不到一点阳光,但它好像并不在意,照旧欢欢喜喜地生长着,绿莹莹的,如葱如韭。
后来的一天,花开了,小小的白,小白蛾似的,层出不穷地冒出来,在人的心上煽动起讶异和温柔来。哦,它真是美!斑驳的树影被它映照得一派明媚。
我摘一朵带给收发室的大姐。大姐驼背,身体变形得厉害,据说是年少时的一场病落下的。换成别人,早就自卑得不行了,可她却活泼开朗,喜欢穿鲜艳的衣裳,喜欢摆弄头发,发型常换。每回见她都是快快乐乐的,让你再灰暗的心也跟着明快起来。
大姐把我送的花很爱惜地用水杯养着。隔日再去,我人还未到近前,她就高兴地告诉我,你送的花还在开呀!去看,果真,一小朵的白,在水杯里盛放着,丝毫不减它的秀美。
直到有一天,大姐要送我一盆花。她说你送我的花分芽了,我也弄了一把送你。我欣然接受——不只是水仙花,是接收一个长辈对小辈的祝福与期许。我才明白,在花期里,盛开的不只是花,还有人心。
(3)木槿花
最初读《诗经》,我曾被“有女同车,颜如舜华”之句惊艳。这里的“舜华”指的便是木槿花。如木槿花一样的女子,该是何等的明媚和美好!
木槿,乡下人不当花,是当篱笆的,院边栽一排,任它在那里缠缠绕绕。它在五月里开始开花,一开就是大半年光景,朝开暮落,白白紫紫,讨喜的小女孩般,巧笑倩兮,一派天真。现在想想,那时的乡下小院虽然贫瘠,但有木槿护着,又是多么地甜蜜!
如今,城里多植木槿,路边、小区旁常能遇见。满目的深绿浅绿中,三五朵紫红,三五朵粉白,分外夺目,让遇见的心欢喜起来,哦,木槿呢!
乡下却少有它的踪迹了,喜欢木槿的老一辈人已一个一个离去。乡下小姑娘来城里,不识路旁的木槿,我耐心地告诉她,这是木槿啊,以前乡下多着呢。
这么说着,鼻子突然莫名地有些酸涩。时光变迁,多少的人非物也非,好在还有木槿在,年年盛放。
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风过处,细香微度,小城微醉,一夏的花事将了,我们同是看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