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好朋友青青跳槽离开了企业,“华丽转身”为一名文艺工作者已经有大半年了。——当然,这个“华丽”是我说的,她本人极不赞成这样的说法。周末见面的时候我打趣地说:“这下好了,从庸俗的销售人员变成高大上的文艺工作者了,是货真价实的文艺女青年了。怎么样,工作了这么久有什么感想?”
青青啐了我一口,说:“什么庸俗高大上?自己喜欢罢了。该干的活还是一样干,该加的班还是一样加,到月末照样领薪水,还不是一样要过日子?”
我有些兴味索然:“听你这么说,也没什么特别的好处嘛。”
“哈哈,工作哪能都有那么多好处?——不过,倒是也有个优点,不像以前那样,来个人都担心头衔喊错。现在不管来什么人,只要是不认识的我都喊老师,肯定没问题的。”
我笑她懒,她也不否认:“工作不就是让自己有个最舒服的状态嘛!这样和他们相处起来也没有压力,挺好的。”
“咦!等等,你说他们都是老师,那你岂不是会认识很多大牌?”
青青说:“是啊。但是大不大牌,那是外界的评价,对我来说,他们都是我的老师,教会我什么是谦卑。”
“谦卑?我记得你一直就很谦虚呀。”
“不,那跟老师是没法比的。”青青收敛了笑容。她给我说了一个小故事。
由于工作之便,青青常常能接触到许多书法家、作家、音乐家等等,去看演出啦、主持比赛啦也是家常便饭。其中有一位很著名的书法家刘老师,主攻的是楷书和隶书,隶书写得尤其好,风格古朴有力,写满一幅幅宣纸时,非常好看。青青也是学过一阵书法的,很是佩服。
靠近春节时,青青单位邀请刘老师和另一位王老师一起写春联,这位王老师并不是科班出身,也没有拜师学习过,就是平时喜欢写几笔,多是行书。结果在大家排队等着老师写春联时,刘老师这边只有六七个人在等候,王老师那边却排起了长龙。青青感到不解,也有些不好意思,一边张罗着给老师倒茶送水、把写好的春联铺到地上风干,一边怂恿同事们去刘老师那边增加点人气。青青还偷偷拉过一位在王老师那边等候的同事大哥问:“你们怎么都不去刘老师那边呢?”同事大哥说:“他写得太慢啦!字也不好,这边这位老师写得快,又流畅,我喜欢这边的。”青青心想:明明是你看不懂,怎么能说老师写的不好呢?再说王老师写行书,本来就比刘老师写楷书、隶书要快啊。
活动渐入尾声。在王老师去上洗手间的时候,有位来求春联的阿伯居然当着刘老师的面说:“这位老哥,我觉得还是刚刚那个老师写得好!比你的好看!”青青吓了一跳,正要过去解围,却听刘老师笑呵呵地说:“是吗?老弟说说看。”阿伯说:“你写的字呀,太秀气啦!那边写的大气!灵活!我也不懂你们这个有什么文化、什么说法,就是喜欢那边的字!”刘老师笑道:“喜欢就好!不管谁写的,只要你喜欢,就有好运气!”
青青仔细留意了刘老师的神态,发觉他果然一点儿也没有动气的样子,十分敬佩。等人走得差不多了,青青这才过去对刘老师说:“老师,您别听他们的。我就觉得您写得更好,王老师运笔章法不对,临帖经验可能也不是很多。您别把那些话放在心上。”
刘老师笑了:“小妹哟,话不能这样说。虽然他的章法不对,没有临帖基础,可是老百姓喜欢呀!一般人可能没有学习过书法,不懂里面的门道,可是都有朴素的审美观念,他们喜欢的字,总有可取之处。你看,王老师写的行书、行楷,布局都很合理,加上他本身搞音乐创作,笔就好像他的琴一般,所以运笔流畅,有一股自然的气韵。”
“老师您真棒!别人当面这样提意见,您都没生气。”
“哈哈,有什么可气的呢?不管老百姓提什么意见,提得有没有道理,我们都要去听一听呀,不然怎么知道他们喜欢什么、需要什么呢?关起门来搞创作,那是不行的。最好是能做到雅俗共赏,我离这个目标还远着呢。”
青青听了这段话后,真正自愧不如,把刘老师作为自己的榜样。她说:“刘老师的例子还不是特例,我认识的好些老师都是如此。身为长辈成名多年,还能有这样宽容谦和的心态;而我却是真正的无知,比起来,真是太渺小了。你说,我能跟他们相比吗?”
我陷入了沉思之中。珍贵的谦卑之心,你是否也拥有?